永远的苦芦湾 | 我们 · 散文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2-05-20 03:35:32

永远的苦芦湾
马继文



树有本,千枝万叶相继而生;
水有源,千派万渠川流不息;
人有祖,千子万孙绵绵不绝。

——摘自苦芦湾人祖训


        苦芦湾,是一个村庄的名字,是一个族群的标识。它融进了我们的骨子里,流淌在我们的血脉里,存活在我们的口口相传里。苦芦湾人,成了我们一见如故的心灵名片,成了我们倍感亲切的血缘纽带,无论你身在远山僻野,还是繁华闹市,甚或异国他乡,只要有人问起族源,得到的回答却是惊人地相似:苦芦湾人!虽然我们现在的居住地和这个名称丝毫不沾边,虽然我们大多数人已经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尽管我们的家族历史已经变得如同传说般那么渺远,但只要提起苦芦湾,我们的心里依然会涌起阵阵暖意,那是骨肉相连的亲切,那是血脉相通的感应,那是一种叫“当家子”的族群情结。

        我的乳名叫塘湾,又因此处水流冲刷地多坑洼称作窟窿湾,大多数人因河边芦苇茂盛称为苦芦湾,自马氏先祖马广仁入住后叫作马家湾,后来啊,又改名叫了抚河村!原属皋兰县,现隶永靖县,东望金城兰州,西通青藏咽喉,黄河从身边流淌而过。我在这里看惯了日出芦花白,月明水鸟飞;听惯了水车的吱扭声和皮筏的号子声。其实啊,我是最喜欢马家湾这个名字的,马家儿女在这里生活了近五百年,我的怀抱里至今熟睡着成千上万的马家祖先,我怀念着他们耕读贸易、其乐融融的生活场景。那时,每当看到他们伴着悠扬的邦克声去清真寺礼拜,看到他们伴着晨曦或荷锄而出,或筏运东去,或手持书卷吟诵时,我满心欢喜;每当看到他们耕田暮归或贸易数月而后平安回家时,一盏盏晕黄的油灯下,满是团圆的喜悦和共享天伦的吉庆,这时的我也是最幸福的。现在啊,我除了怀恋,更多的是满满的祝福,我马家湾的子孙遍布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部分子孙在中东、西欧、北非,在大洋彼岸的美洲,寻求发展。他们是我放飞的风筝,联结他们的那根线仍攥在我手中,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苦芦湾人”,他们的根依然在苦芦湾。



        时间在历史的河流里漩成了一朵晶莹的水花。明朝的某年某月某日,马广仁、马广义循黄河西行,这是一次有目的的旅游,还是随意的游玩或散心,我们无从考证,但就是这一次沿河西行来到苦芦湾,这里便成了一个族群的发端。那一天,太阳暖洋洋的,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显得心旷神怡的高远。已经是仲春时节,苦芦湾的台塬上,草丛中,鸟雀叽喳,虫儿鸣叫;河道里,黄河水平缓地流淌,一片片经冬的芦苇草静静地挺立着,它们的脚下,新生的芦草明艳翠绿,在阳光下熠熠生发着光泽。这是个居家的好地方!马广仁由衷地赞叹,他决定要筑舍定居。而后越河迎娶了对岸黄茨滩的焦姓汉族姑娘为妻,从此在这片土地上开荒耕作,繁衍子孙,后又凭河筏运,经商贸易,发展壮大以至于枝荣叶茂。

        那一天,我敞开双臂,接纳了骑马循河而来的马氏兄弟。他们本籍陕西渭南良田坡,自明肃王藩时贸易西来,暂居陈官营,那日广仁兄来到这里,看到前临黄河,后依峻山,虽荒无人烟,苦芦弥岸,地多坑洼,但河谷狭长,有泉水从独山两侧涌出,不由赞叹,遂满心欢喜留居下来,我便成了他们温暖的家……我忘不了马氏家族鼎盛时期的一幅幅生活图画:沿河分布的几架水车,不快不慢,伴着黄河的涛声,吟唱着生活甜美的歌谣,把丰收的希望车送到每一垄庄稼地里;塬地上的那一排排枣树,已经结出了枣果,探着小脑袋,在浓阴的枝叶间顽皮地招惹着孩子们;河面上,从上游漂流而来的几组羊皮筏子和牛皮大筏,载货如垛,短暂停留,水手(筏子客)们吆喝着和岸上随筏奔跑来迎接的妻儿搭话,问候、安慰,妻子早已把烙好的干粮装进丈夫的褡裢袋里,连同一路平安的祝福也装进去,孩子撒着娇要爸爸回来时带上好吃的糖果……入夜,那一弯新月在清真寺的上空,闪耀着银光,收获着温馨、甜蜜的梦想和对明天美好的憧憬。



        历史在清朝的某天晚上打了个响鼻。这一夜,苦芦湾陷入了惊恐和慌乱之中。逃难,便是今晚的主题。田垄里,麦子黄了,来不及收割;圈栏里,牛羊刍草,来不及带走;灶台上,晚饭刚熟,来不及吃一口,就是灶膛里烧饭的最后一把柴禾,还燃烧着没有熄灭。家里养着的那只大花猫,尖叫着逃离家门,惊惧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异常凄惨。整个村庄里,呼儿唤女的,哭爹喊娘的,噪杂一片。大多是一家人带着简单的行装,牵儿携老,也有牵着骡马驮着口粮的,逃难的场面令人心碎。

        同治年间的“河湟事变”,打破了马家湾的安详和谐,不时从兰州、西固等地传来“屠村”的消息,谣言直戳神经,让人惶恐不已。这天傍晚,又传来消息,!我的心里直咯噔,看来,除了逃亡,生活在我的怀抱,和我相守近五百年的马家儿女们已别无选择了。人去村庄空,哭声犹可闻!这一夜,我彻夜失眠了,黄河的歌唱变成了呜咽,芦荡的喧闹变成了死寂;清真寺的邦克声再也没有响起,家家户户窗棂上的那盏清油灯再也没有亮起!枣树梢上挂着的那弯新月,神色黯淡,如离人的泪眼滴落着忧伤,又如农人的利镰刈割着灾难!



        太平盛世,人民安居乐业。如今,苦芦湾人的后裔们同样沐浴着新时代的温暖的阳光,在农村,在城市,在各行各业,多有骄人的业绩。生活富裕了,日子过得滋润了,寻根问祖,便有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于是,族里的精英,那些曾经孤独地为家族事业呼吁奔波的人们,已不再孤单,“当家子”们奔走相告,围拢而来,为家族复兴出谋划策,为家族公益事业举办各种活动:组织族人定期到苦芦湾上坟,为安睡在那里的先人们祈祷;成立家族史系列丛书《苦芦湾人》编委会,跑遍甘青宁新,不辞艰难辛苦,田野调查,走访老人,搜集资料,撰写志书,为后人留下一份宝贵的家族史料;积极协调有关方面,为妥善解决祖坟等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努力尽责;捐资助困,奉献爱心,慰问救助家族中的孤寡老人、特困户和因灾祸、大病债台高筑的人家;立足现在,着眼未来,谋划成立苦芦湾人文化研究会,为家族的文化、教育、经济一体化发展,为家族各项事业的复兴绘制蓝图。祝福苦芦湾,印沙安拉,祈盼苦芦湾人的明天更加美好!

        “苦芦湾人是黑燕麦,四处而散随地而生”,黑暗过后的黎明,人们倍感阳光的灿烂和可贵,苦芦湾人的历史早已翻过了那不堪回首的一页。如今的我——苦芦湾(抚河村)——虽已换了容颜,但每当紫红的枣子挂满枝头时,我好怀念马家儿女,还有那黄河上的牛皮筏子和咿呀作响的马家水车。欣慰的是马家儿女们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长眠在我怀抱中的马家祖先,每年的金秋十月,枣子红了,马家子孙们也从四面八方来了,他们齐聚在这黄河和湟水相汇的苦芦湾,在早已夷为耕地的坟地上,念,作都阿宜,为祖先祈祷,也不忘给村里的汉族乡亲们施舍牛羊肉和油香(油饼),汉族乡亲们也为远道而来上坟的“老业主”的子孙们送上刚从树上摘的香甜可口的苦芦湾大红枣,还说“你们尝尝吧,这是你们的先人们种的枣树上结的枣子!”

        是啊,这里有先祖们手植的枣树,结实盈枝;有黄河水滋润的芦苇,蓊蓊郁郁;还有脉脉流淌的黄河,绵绵不绝……苦芦湾,是魂牵梦绕的故乡,是所有“苦芦湾人”永远的牵挂! 


2016年12月16日定稿于新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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