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鱼

一直以来我和我妈都并不是非常的热衷于饲养宠物，但也并不是从来没有尝试过。二年级的时候我妈领着我在集市上买过兔子，那时候刚好是一个春天一切的生命都在生长。在之后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里面，每天午饭之后我便带着这只我已然想不起名字的兔子去吃草，机关食堂后面的青草要比其他地方的茂盛许多，兔子可以吃草我也可以嬉戏。直到有一天班里的同学阿黄看到了我，她问：“你每天花这么多的时间给兔子，难道不怕影响学业吗？”随即她又邀请我背诵乘法口诀。我一时面红耳赤，乘法口诀倒是会背可惜并不流畅，想想自己确实有玩物丧志的嫌疑。我父母也受不了这只四处在家里留下“痕迹”的小白兔，让我外婆带到了乡下。八九岁的我处在一个爱心与食欲都旺盛的年级，每每当外婆从乡下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就会问小白兔乖不乖，又会问小白兔肥不肥。可终究这只兔子没有等到我的暑假，一天它翻过一米高的围栏误食了老鼠药。

相比于兔子，金鱼则要好养得多，定期喂食、定期换水即可。我和母亲都是这样想的，于是不消半年，我们便从失去兔子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家里多了四肢大眼睛的金鱼。第一只红金鱼在第四天翻了肚皮，嘴巴不再撅着腮也不在呼扇，当时的我没有什么触动，冷漠地看着生死，打量着生死之间的变化。我和我妈都是粗心的人，第二星期我妈在给鱼缸换水的时候失手让一只鱼跌入了厕所的下水道里。当时我们还住在老屋里，下水道其深，任凭我和我妈如何努力都无法将这只金鱼挽回到鱼缸之中，此时金鱼还能看见，仰着头努力游泳可见的水面上还有翻着的泡泡。这一幕十分的残忍，幼小的生命再一次小小的操作失误之后终将香消玉殒，我妈见不得这样的残忍，打开了水龙头用残忍冲淡了残忍。

美丽与毁灭只是一念之差，仅仅过了一天有一只黑色的大眼金鱼也翻了肚皮，在那之后我有些不敢直视那个鱼缸，觉得那个鱼缸布满了某种死亡的气息，此时仅剩的那只红色金鱼游得正欢，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却紧张起来。“这只金鱼终将要死”，这句话在我脑海面不断地浮现，每当看到那只形单影只的金鱼我的心头便觉得十分难受，美丽的海市蜃楼已经不存在了，有的只是瞬间的毁灭或者漫长的毁灭。少年便是这样一种生物，贾宝玉会用力的摔他的宝玉；熊孩子会拿石头刮花老爸的宝马；我将鱼缸里的水和金鱼一起倒入了厕所，又用力冲水销毁证据。鱼缸没了鱼，也没了水，放在那里成了装饰却似乎得到了永生。我很难确定这件事为何过了十几年我已然可以回忆起来毫毛毕现，我似乎意识到我做了恶，那时的我应该是对生命缺少敬畏，可是万物终将会逝去，这样想我又会觉得释然。之后的一个月，如果午后我一个人在家，我就会觉得有一只面目可憎的长着利齿的金鱼状妖怪从下水道里爬了出来向我索命。掌握其他生灵生杀大权的感觉并不美好，我也不再饲养任何的动物。

之后很多年的岁月里除了蒜香鲈鱼和红烧带鱼，我和鱼的交集十分的有限。直到大三那一年我和室友刘胜还有同学震哥去了沈阳的一座花鸟市场，当时的我是想着养一只乌龟为乐，我想着凭着乌龟的超长寿命，在我接下来饲养它的过程中那句“这只乌龟终将要死”咒语应该不会时常地环绕在我的心头，最好我可以死在这只乌龟的前面，这样与这只乌龟相伴的日子就会存在永恒性的期许。可是，乌龟的饲养流程繁杂，尤其是一些名贵物种，听了卖家的介绍我渐渐地打了退堂鼓。回来的时候并非一无所获，刘胜带回来了四只金鱼，两红两黑但不是大眼睛的品种，之前常常听他念叨家里的水族箱鱼缸，那天也算小小地圆了梦想。很快四只金鱼就死的只剩下一只，剩下的一只却并没有让我儿时得梦魇重现，缺少了同伴的它游得却是一天比一天欢快，一转眼到了那年的十二月末，鱼比买回来的时候还大了一圈，好看的黑色却有些退去。我和松哥寒假在沈阳租了房子学习雅思，刘胜便把鱼嘱托给了我。十二月的沈阳仿佛可以凝固一切，鱼缸是方形的很难发力抱住，当我和刘胜把鱼缸从宿舍挪到校门口的时候，鱼缸上面已经起了一层薄冰。接下来的旅途我要一个人完成，出租车的司机师傅把车停错了地方掉头也不方便，我只能抱着鱼缸走了半站路的距离，期间还有几个热心的东北大妈询问我鱼的品种，全然不顾这条小黑鱼已经侧躺在水中奄奄一息。鱼缸抱到住处以后我已经双手通红失去知觉，鱼却在松哥加了几勺温水之后很快复苏。童年的噩梦没有实现，我似乎救赎自己。不过童年被我谋杀的只不过是一条金鱼，我救回的也只不过是一条金鱼，我不可能在文章的结尾说类似“为你，千千万万遍。”这样的骚话。不过询问有没有给鱼喂食，成了我和松哥每日必有的话题，这条鱼成了我和松哥在那个沈阳漫长寒冬里为数不多的慰藉。后来毕业的时候，班里另一个沈阳的同学收养了这条鱼，它也总算有了善终。

青春的时光里面有头有尾、可以安放的故事并不多，鱼的故事算是一个。

注：

1.贾宝玉砸自己的宝玉出自《红楼梦》第一章

2.“为你，千千万万遍。”出自《追风筝的人》结尾，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自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