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思绪——爷爷

爷爷走了。

在那个无风闷热的盛夏夜晚，悄悄地走了。

当天下午，爸爸突然说他心神不宁，啥事也做不在心上。还说想回去看爷爷奶奶，但是手头的工作没完，独自埋怨了一番。事后回想，可能是爷爷想爸爸了，想让他回去见最后一面吧。

第二天回到爷爷家，看到爷爷的灵棚在那里，爸爸跪在地上，爷爷的棺安静地放着，时间仿佛静止了。

据爸爸说：爷爷走得很安静，脸上干干净净，带着慈祥温暖的笑容，像是睡着了一样。这是后来我听到最欣慰的话。或许，爷爷只是睡着了。

爷爷，你别怕，安心地睡吧，我们都陪着你呢。

爷爷生前对我们几个孙子孙女，好的没话说。

爷爷上过私塾，很会讲故事，我常常躺在炕上听他讲一些古老的故事：沉香劈山救母，白娘子水漫金山……那些光怪陆离，稀奇古怪的故事总是让我听得津津有味。长大后的我想象力丰富，爷爷是启蒙。

记得爷爷总会在门口大声喊：元宝，吃饭啦！

然后，我摇晃着小小的身体屁颠屁颠地跑去爷爷家。

小时候，总盼着爷爷去村口的供销社，因为他每次回来，都会从大的确良青衣布衫口袋里，掏出两颗水果糖，透明的里头带红绿点点的那种。

上了小学以后，爸爸妈妈搬到了旗里。

每次去看爷爷奶奶，他们总会翻箱倒柜找出好多“好吃的”：有时候是几块发霉的蛋糕，有时候是几颗硬邦邦的糖果。

我总是不忍心告诉他们：已经过期好久了……

因为在他们眼里，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东西，他们舍不得独自吃掉，盼着我回来，留着给我。留得太久了，“好吃的”变质了。

但我知道：他们对我的爱，永远不会过期变质。

奶奶比爷爷小两岁，十六岁就嫁了过来。爷爷家是地主，在那个年头，成分不好。所以那时，生活过得很艰辛。奶奶操持着整个家。

记忆里，爷爷奶奶总是在吵架，可能因为爷爷小时候家境殷实，性格很霸道，用现在的话来说：大男子主义很严重。

大概旧时的男人都是那样的吧，奶奶秉承了那时传统妇女的美德：三从四德，出嫁从夫。

爷爷眼睛不好，五十多岁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地，都是奶奶在操劳。

如果要评村里的最佳媳妇，我奶奶肯定是第一名。为了不让儿女操劳，自己一个人照顾几近失明的爷爷，伺候了爷爷一辈子。

爷爷晚年得了很严重的老年痴呆，变得不认识人，忘记很多事。唯一没忘的，是奶奶、爸爸和我，总念叨我们。

奶奶每天给爷爷做六七顿饭，爷爷更加一刻也离不开奶奶。

爷爷去世的前一周，我回去看他们。

爷爷像个孩子，时刻围着奶奶，看不见奶奶，他会焦虑，会哭，会骂人。只有奶奶在，他才安静。

我给爷爷剪指甲，掏耳朵，他说：还是我的元宝疼我，爷爷就等着你回来呢。

我要走了，爷爷拉着奶奶的衣角和袖口，不让奶奶出去送我。我轻声安慰他：爷爷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听话，要乖。爷爷顺从地点点头。

想不到，这一别，就是永远。

从此这世上，爷爷变成了一种称谓，一种记忆。

所以开头的那一段话，我相信是有答案的。答案便是：珍惜。

至亲至爱，能伴一程，无法伴一生。我们能做的就是永远把当下看做分别的预演，珍惜现在不留遗憾。

离别的痛苦是不可避免的，但珍惜能让我们在难过之余拥有一份温暖的慰藉。

元宝呢，是个性格爽朗会讲一些幽默段子的大气姑娘，是个宝宝不到一周岁的年轻妈妈，也是我的同事。

她还是这个公众号的热心读者，每一篇都仔细阅读，细心帮我们找出错别字，然后私信给我。

偶尔也会在深夜发消息，谈论“梦想”这个话题，轻轻感叹一句：其实我小时候也是很优秀的孩子……

喜欢薄雾男神，喜欢宫崎骏的动画，喜欢花花草草，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我们曾经看过同一场陈奕迅的演唱会，只是后来才知道。

这个自称吃货，嘻嘻哈哈的姑娘，有很多细腻的小心思和各种有趣的小想法。

直到某天，我在朋友圈里看到她说“爷爷，一路走好”，瞬间泪如雨下。

她说的那些点点滴滴，也是我曾经拥有过的，那种心痛和不舍，也是我经历过的。

人啊，很渺小，面对生死，总是那样无助。可是人，也很伟大，那样的情感，铭刻在心，铭记一生。

元宝好幸运，尚且有奶奶陪伴。她说，唯有更珍惜。爷爷的那份爱落在她身上，加倍疼惜奶奶。天国的爷爷，应该会很开心。

逝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

这世间让我们愿意迷信轮回的情况只有一种：渴望与离世的亲人重逢再见。

这一生与你相伴还未够，来世仍愿承欢膝下。

PS：文中所用插图，均由作者元宝提供。